庄周,剑术,利器与猛兽

更新时间:2024-03-14 点赞:9979 浏览:42956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说剑
一九九一年,一名铸剑者以一块普通的铁块中了潜伏的锋刃之光,他用铁锤与烈火将它浇铸成了一柄利剑。三年后,这柄剑以一名龙泉人的手中流传到我的手中:这柄二十世纪末叶铸造的剑,闪现出创世天的光芒。我掂量着这柄剑,仿佛它将屋子里的光暗齐生生地分开。说,一件异乎寻常的铁器。它在我手中,好像一头驯顺的牲口,正等着我给它命名。,我就在木鞘上刻了两个蝇头小字:扶弱。对于我尚嫌单薄的身体,一柄剑无疑是补偿。我摩挲着剑柄,感受到一柄剑正以它的锋利逼开我身上的那一脉弱气。老年人爱猫,少年人酷爱刀剑,能一把好剑是我渴慕已久的。南朝的鱼弘写过诗:得花胜得钱。宋人也写过类似的诗句:得诗胜得官。也就有了“得剑如添健仆”一说。而我以为,得好剑如逢知己。但好剑不多,当然也不必太多。蒲松龄小说中一名异人的说法:甲铁所铸的剑为汗臭所蒸,只能算是剑下品。那么,样的剑方称得上好剑?古人有一妙喻,说是向剑刃上吹毛,其毛自断,就称得上是一口好剑。而我更欣赏日本人的带有唯美主义色彩的说法:一柄好的日本剑撒手落下,会把漂浮在水面上的睡莲整整齐齐地切成两半。日本的本阿弥家族以刀剑鉴赏、研磨家业,家族曾出现过一位名叫光甫的刀剑鉴赏家,据说他的眼光比刀剑本身更锐利。当一名武士以古鞘中拔出一柄铭文模糊、锈色斑驳的剑时,光甫放在手中掂了掂,立即声称要以重金购买。区区一柄剑能值几钱?但光甫却以其锐利的目光铲掉古剑身上覆盖的锈迹,了隐而不露的锋刃。古代也有专门的“相剑者”,白色剑坚,剑韧,黄白兼之方算好剑。我的朋友Z君生平酷爱兵器,剑是短兵之王,自然也在他的之列。他不无夸饰地说单凭嗅觉就能判别剑之优劣——好剑即使插在鞘中,也能闻到锋利的剑气,劣剑则有一股废铜烂铁的气息。他给我展示一柄的好剑,当我目睹锋利的剑刃,感到正置身悬崖边缘,并且孤临深渊——那凹面的可怕的黑暗。起初是眩晕、颤栗的感觉,随之而来一股热血鼓荡于血脉之中,即使以一根纤细的筋脉上也能感受到剑气的流布。咣当一声,剑已入鞘,我感觉也被随手插入了剑鞘中,以此锋芒内敛。
少年,我浸淫于侠义小说中,也曾幻想一名剑客。,整天提一柄木剑率众玩童四处游荡,寻找着虚拟的对手,即使未曾碰上,内心也渗透着对手的孤独感(后来读到堂·吉诃德持矛挑战风车的故事时,不禁为当年的天真举止哑然失笑)。那时,整个家族还保留着尚武的传统,我也或多或少地受了几分濡染,我以父亲所藏的拳谱、剑谱中翻找出一本残破的剑谱,煞有介事地学习剑法套路。里面的四字口诀读来像古诗一样朗朗上口。,背诵口诀我每日的晨课,但我学得并非那么“得气”。有一天清晨,我醒来时手指触摸到了稀疏的唇髭。我知道已经长大了,该再沉迷于那种孩子气的举动。那一年,父亲教会我的剑术,用飞鹰牌剃刀刮胡子的技艺。此后,我竟抛掉了手剑,鬼使神差般地迷上了诗歌,也写下了充满刀光剑影的诗句。再后来,我就变成了举止迟缓(说得难听点儿是“反应迟钝”)的书呆子,犀利的目光也因缺乏剑的照耀而逐渐变得柔和驯顺了。那柄剑像卜居山林的隐者,长久地把锋芒封存于木鞘,我很长时间未曾触摸过它。那些我曾经翻阅过的剑谱、拳谱之类的,也随同一沓废纸旧书论斤论两地卖掉了。再后来单位,我才恍然明白,单位暗藏着刀光剑影的江湖。有那么一次,我有人在背后用谣言中伤我,我蒙受了莫大的耻辱,,就在想象中把一柄剑抛过去,与之决斗。在假想中,我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但我不屑于用几滴血来稀释的仇恨。不知有多少回,我设想生活在豪侠的年代,冷兵器的年代。偶然的机缘,我跟一名异人学会了几招剑术,命运就此彻底转变了。风起云涌会使我手中冷静的剑突然变得暴怒,我的剑无论架在谁的脖子上,周围的空气就会变得稀薄,的呼吸就会变得急促,好像大水已漫过了的脖子……无论怎么说,我都古代的男人比更有风度,外出时通常都佩戴着一柄剑。我不知道为那么喜欢把剑悬在腰间,或斜插在背后,那意味着剑是体外延伸的腰骨或脊骨?当然,也说,佩剑仅仅是为了增添一点儿装饰性魅力。但不妨回过头来看看,现在腰间佩戴的又是些?不过是手机、皮夹一大串钥匙。仅此而已。
孟德斯鸠论及古罗马人的战术时说:单个对单个的战斗之风流行后,剑术就被看成是爱吵架的人或胆小鬼才学的玩意儿了。而比剑术在古代却是一桩类似于对弈的风雅之举。尤其是在战国时期,比剑的风气盛极一时。用这样话来描述那些剑客:好斗、嗜血、爱出汗。我小时候最仰慕的剑客荆轲那个时期的人物。荆轲游历至榆次,与另一名剑客盖聂讨论剑术,二人见解相左,盖聂勃然色变。为了维护剑术冠军的名誉,他跟荆轲一决高下。盖聂立刻拔剑而起,他的目光很快就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剑。荆轲佯装没看见,他已看见,却没吭声。,荆轲为了避开一场拼斗,默然走开了。盖聂派人去找他时,他已坐车离开了榆次,盖聂是的怒视吓跑了他。整个县城的人后来都知道,荆轲是个胆小鬼。他明白,人有时是一块铁,即使弯曲时也不损其硬度。荆轲是田光所称许的那种怒而色不变的神勇之人,他不会在剑术上和盖聂争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不会在赌术上与鲁句践一决胜负。他的神勇之处后来在行刺秦王的壮举中得以印证。行刺不成,但他一名剑客面对强权世界已体现出了“非如此”的勇气,它化为暴力的火星以刃端溅开,直逼秦王。企图以一名剑客的冒险行动来阻止一场残酷的战役,这多少有点儿像鲁句践在赌桌上孤注一掷的做法,赌注下得太大了,其代价必定论文也更为惨痛。鲁句践后来的陶渊明,荆轲刺秦王“奇功不成”的理由是剑术不精。但理由不在剑术精湛与否,秦王手强权之剑确实锐挡。荆轲早在易水饯别时就已意识到,燕国是一辆马车接他回去的。无论行刺成败,对他来说随之而来的都会是比剑更冷酷的死亡。荆轲在强秦与弱燕之间做出了反抗,他已别无选择,只能走上前去,迎接陌生的杀气。数百年后,太史公以另一柄剑称颂了一柄古老的业绩、一名剑客的辉煌的失败。
庄周说是另作用毕业论文上的剑客。不管那篇《说剑》是伪托之作,我都愿意庄周曾经会过赵文王。对于庄周的剑术我想作这样的评价:善舞剑的人都在他之下,而不善舞剑的人都在他之上。其实庄周的剑不在手中,而在嘴里。人拥有一条锋利的舌头,遇见事不出来说个痛快是不会舒服的。来自蒙城的漆园吏一开始就明白,他面对的不国王,还是世俗屠夫,很有可能多嘴而使王宫阶前又平白无辜地增添一具尸体。在这一点上,他有点儿像赴秦的荆轲,带有悲壮的意味。他孤身来到了王宫,那里遍布剑的声音、剑的影子、剑的气息剑的幽灵,如同虎狼出没之地。那时,庄周穿上了规定的剑服,手执一柄普通的剑,站在国王面前,打量着。对于会使剑的人来说,一把剑能增强一只手的力量,而对于不会使剑的人来说,它只能使一只手徒增重量。,在比剑还没开始,庄周那只握剑的手就已经暗暗有些吃力了。国王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对的恐惧。,设想,故事是以言词上的交锋开始的。国王以傲慢的口气问他:“你不过是脆弱的文人,为要来比剑?”庄周却淡然一笑:“剑和文字一样,终归是脆弱无力的。”庄周的话并引发国王更多的感慨,以来,他对缺陷的剑术是十分满意的。他问庄周:“你不害怕我手剑?”庄周上前说:“大王,我已经准备好十条被子,用以抵御一柄剑的寒气。”赵文王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更加得意,他允许庄周暂且回到被窝中去。天,国王要与庄周比剑了,在旁观战的是一群精通剑术的武士,只想看一看前来送死的书呆子会有可笑而又可悲的下场。庄周到,国王的手已伸向那柄剑,他的手掌布满了的趼子,,在庄周眼里,酷爱击剑的国王充其量一名体力劳动者。庄周摆出要打架的姿势,在时刻,他打算把几句练习过多遍的话及时搬过来,让一场拼杀转变为心平气和的对话。他开始模仿行家的口气对剑术侃侃而谈,为了使谈话更精彩,他还配以手势,谈到动情处,手势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大,这他在对话上已占了上风;而国王的手势越来越缺乏变化,那只握剑的手有点儿松动了。这场对话让旁观者的期待全都落空了,可没工夫听酸溜溜的书呆子谈论大,按捺不住,提醒国王说:“对话到此结束吧,大王,你出招了。”国王举剑时,突然发觉这样的打斗跟斗鸡并区别。他抛掉了剑,以此三个月不提“剑”字。对于庄周来说,这场比剑是不分出胜负的,的是,让那些无聊的看客们全都含羞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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