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述考证民国时期“三言”本事考证综述

本事考证毋庸置疑地对文学研究有着很重要的作用。陈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别传》撰著缘起起谈到：“自来诂释诗章，可列为二。一为考证本事，一为解释辞句。质言之，前者乃考今典，即当时之事实。后者乃释古典，即旧籍之出处。”这段话对考证本事作了很精确的解释。对于古代小说来说，本事考证就更是题中应有之义。孙楷第泛览四部群书，对通俗小说尤为重视，积久成帙，将小说本事的收集、考证与研究提升到当时的新高度。孙楷第在《小说旁证》序言中说：“征其故实、考其原委，以见文章变化斟酌损益之所在。”这一小段话，言简意赅 ，深刻地揭示了本事考证在小说研究中的不可忽视的作用。
鲁迅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里罗列了他所查证到《醒世恒言》里小说的来源。《醒世恒言》从多种晋唐时期的小说里汲取素材，如《博异志》、《酉阳杂俎》、《续齐谐记》、《隋遗录》等等，还从《京本通俗小说》中选取了七篇明代小说做了改编，宋代的故事写得颇生动，可能是采自宋代的话本，不全是明代文人所作，但据当时的条件来说不能详查。鲁迅虽未能将各篇小说与其本事源头作对应说明，但至少为后人指明了研究方向。
郑振铎在《明清二代平话集》中说到“三言”中必定有出自冯梦龙之手的作品，理由是：冯梦龙作为一个爱好小说并有很高文学素养的文人，对于自己倾注心力所编纂的“三言”，积极加入创作行列，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后有孙楷第对此颇为关注，博览群书，细致地考证了自己所能涉猎到的“三言”各篇故事的本事来源，并将查考到的原文记录在册。孙楷第所考证到的主要是“三言”中作品的蓝本，“三言”的确有相当一部分文章是从《情史》里成型的故事改编过来的，但“三言”的素材之源流可追溯到更远时期的作品。根据《老门生三世报恩》传奇冯梦龙序所言：“余向作《老门生》小说，政谓少不足矜而老未可慢，为目前短算者开一眼孔。” ，孙楷第考证到“三言”中确有一篇作品《老门生三世报恩》为冯梦龙亲笔。孙楷第在这一时期的源流考证者中居功至伟。赵景深先后发表了《醒世恒言的来源和影响》、《警世通言的来源和影响》、《喻世明言的来源和影响》，文中认可了孙楷第的观点，但其考证结果比起孙楷第失之细致，亦未能清晰列举各篇作品的先后顺序。
文学作品是社会现实生活在人们头脑中的映像。文学作品的创作过程，不是对社会现象的简单的反映，而是一个由作家选择、取舍、加工、虚构的过程。古代作家进行文学创作室的主要素材来源，或者是他身处时代的社会现实，或者是他本人所掌握和理解的历史材料，但对于后世的读者来说，这些都属于历史的范畴。如果我们进行了本事的考证，我们就可以以考证的深浅为依据从而了解作家在创作时运用了何种原始素材，并在此基础上去把握作家“文章变化”、“斟酌损益之所在”，我们就能真正体会作家的思想，对作品有更深的了解。
我们试以《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一文为例，来讨论本事考证的价值。
《喻世明言》中的《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其本事来自于明代宋懋澄《九龠别集》中的卷二《珠衫》篇，两相对比，不难发现“三言”作者的苦心孤诣。
首先，《九龠别集》中的《珠衫》，叙述的语言采用的是文言，相比于白话，自然精练雅致，但是却如冯梦龙在序中所言，只是“入于文心”，而未能做到“谐于里耳”，受语言形式的限制，主要是在文人之间传阅，却不能推而广之，在民间大众中普及。事实诚如冯梦龙所说“天下之文心少而里耳多”，文言小说对民众阶层来说“病于艰深”，虽然“尚理”，但其中的深刻涵义却因形式限制“不足以触里耳而振恒心”。《珠衫》此文，虽然摘自：学生论文www.618jyw.com
艺术价值上有可称道之处，却鲜为人知，而《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却在国内广为流传，影响深远，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关注，甚至被编成剧本搬上荧屏。明代以冯梦龙为代表的积极推行通俗白话小说的文人们，其贡献在此可见一斑。
其次，《珠衫》叙述虽全面，却简略，描摹人物并不十分精细，而《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作者，在本事基础上扩以波澜，大加藻绘，使情节更一波三折却入情入理，人物形象得以丰满，心理描摹细致入微，成为一篇更出色的佳作。
《珠衫》的人物出场时，介绍简单。蒋兴哥的原型“楚中贾人”出场时，只是说了一句“楚中贾人某者，年二十二三。” 而在“三言”中，蒋兴哥的外貌、家庭住址、父母的姓名与职业都有详细的介绍，令读者更有真实感，身临其境。宋懋澄在安排“楚中贾人”的妻子出场时，只交代了一句“妻美甚”。而“三言”的作者在描写蒋兴哥的妻子三巧儿时，不惜笔墨，除了正面赞扬三巧儿的容貌，还用侧面烘托的手法，为其做了铺垫。未说三巧儿，先说三巧儿的两个嫡亲姐姐，“都是出色标志的”， 在蒋兴哥与三巧儿的家乡枣阳县里，人人夸赞，竟为她们姐妹花编出了四句口号来：“天下妇人多，王家美色寡。有人娶着她，胜似为驸马。”因她姐妹美名在外，蒋兴哥的父亲蒋世泽得知以后，“从小便送过彩礼”，为三巧儿与蒋兴哥定下亲事。三巧儿被娶进门时，蒋兴哥觉得她果然可称是娇艳佳人，甚至“比他两个姐儿加倍标致。正是：吴宫西子不如，楚国南威难赛。若比水月观音，一样烧香礼拜。”这样细致生动的描写，在读者的脑海中清晰的勾画出了三巧儿那精致艳丽的眉眼，令一位绝代佳人的形象跃然纸上，自是比淡淡一句“妻美甚”要高明得多。
参考文献：
孙楷第：《小说旁证》，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1期。
见《重印今古奇观序》，载《今古奇观》卷首，亚东图书馆1933年版。
[3]孙楷第：《小说旁证》，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1期，第29页。
[4]冯梦龙：《喻世明言》，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4月第1版，第3页。
作者简介：吕春晖，女，吉林白城人，渤海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0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元明清方向